昔日的村莊是鳥的天下,樹上是鳥的天堂,無處不在、無時不有,屋裏屋外,坑塘四周,樹杈上、柴垛旁、草窩裏,到處都是鳥的領地,就連土坯房的牆窟窿裏,也有麻雀的一席之地;哪怕是破敗不堪的亂草窩裏,也是鵪鶉的安身之所。
如今的老家一帶,老鷹已經絕跡,在故鄉的天空已經看不到它的威武雄姿了。在我幼時,老鷹是老家一帶尋常可見的鳥,村莊前麵的河灣裏,村後的山崗上,時不時就有老鷹掠過,對於農人們來說,看到老鷹就像一天吃三頓飯一樣稀鬆平常。
不過,老鷹的巢我卻從來沒有見過。
聽祖父說,老鷹的巢就在河對岸十幾裏外那幾棵最高的樹上,巢很大,有半間房子大小。祖父還說,有一年刮大風,把樹上一個廢棄不用的老鷹窩掀了下來,光掉下來的柴火棍,有人就撿了半架子車。
我近族有一個五爺愛開荒,近的地方開,遠的也開。有一年他在河對岸開了一塊荒地,正好地頭上有一棵老樹,上麵有個新建的老鷹窩。
一日,五爺大老遠去荒地裏鋤草,剛鋤了一會兒,便從樹上飛下來一隻老鷹,在他頭頂不停地盤旋。五爺沒當回事,繼續埋頭鋤他的地,等他快鋤到那棵高樹下麵時,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。

那隻老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俯衝下來朝五爺的頭部襲來,慌亂的五爺躲閃不及,頭上戴的草帽被老鷹的利爪一把抓去,還在額頭上留下了幾道印痕,頓時血流不止。五爺也顧不上撿拾掉在地上的草帽了,捂著頭落荒而逃。
後來,五爺才明白遭受老鷹襲擊的緣由,原來那隻母鷹正在巢中育雛,看到有人闖入自己的領地,為了護子,老鷹才不得已對人發起了襲擊。
那件事雖說讓五爺受了一場驚嚇,但並無大礙,隻是從此以後五爺的額頭上留下了幾道隱約可見的青色傷疤。不知情的人見到五爺總問是怎麽回事,五爺如實相告“老鷹抓的”,說這話時,五爺一臉的自豪和得意。
燕子是中國人的好夥伴
昔日的鄉間,農人們敬畏土地,也敬畏大自然的生靈,譬如鳥。鳥是農人們的鄰居,一個住在樹上的鳥巢裏,一個住在樹下的草舍中,和睦相處,其樂融融。
大人們愛鳥護鳥,農家娃與鳥更是親密無間的夥伴,早起晨讀,頭頂有嘰嘰喳喳的鳥兒相伴;放學途中,前後有來回穿梭的鳥兒相隨。
人有人言,鳥有鳥語。鳥說的話人聽不懂,但並不妨礙人與鳥的溝通交流。在孩童們純真無邪的眼裏,不管是叫得上名字還是叫不上名字的鳥,都能說上話搭上腔。
譬如,幼時我和玩伴們在村前的田野裏跑著玩,抬頭看到有隻老鷹正從頭頂的天上飛過,於是便停住正在玩的遊戲,每人擺出一副拉弓射箭的架勢,齊刷刷地大聲高喊:“老鷹老鷹你別跑,我要把你都射掉,看你還把小雞叼。”

老鷹似乎聽到也聽懂了我們在下麵的叫喊,明顯加快了飛翔的速度,逃也似的朝村後的山上飛去了。
放學途中路過小樹林,一群花喜鵲飛落到枝頭,我們站在樹下圍成一圈便唱開了:“花喜鵲尾巴長,娶個媳婦忘了娘,把媳婦背在床上,把娘背到山坡喂了狼。”
花喜鵲對我們很友好,也很和善,我們唱我們的,它們似乎一點也不生氣,隻顧著嘰嘰喳喳歡喜地叫。

鄉諺說:“燕子來,要發財。”老人言:“燕子來做窩,家裏有好運。”在我小時候,祖母常對我說,燕子是報春鳥、吉祥鳥,生性喜歡與人做伴,但燕子是不會隨便在哪家築窩的,它在哪家壘窩就預示著哪家會幸福安康,你這小子可不要傷害它們。
或許是尊重祖母對燕子這份特殊的偏愛,抑或是出於對祖母嚴厲懲罰的懼怕,我捅過馬蜂窩,掏過麻雀蛋,卻始終沒有招惹過住在我家堂屋房梁上的燕子。
冬去春來,年複一年,一家人總是樂於讓燕子堂而皇之地在堂屋梁上銜泥壘窩,生兒育女。每到春暖花開楊柳吐翠的季節,燕子就會銜著暖融融的春風,從遙遠的南方飛到我家落戶。

此時,低矮破舊的三間老屋伸開溫暖的雙臂,熱情地接納這些闊別已久的小生靈,任憑它們來回穿梭呢喃。
昔日的鄉間,農家的屋門大白天都是開著的,即使下地勞作,門上大多不落鎖,即便鎖門,也不忘給燕子留下出入的縫隙。
燕子是莊稼人的親密夥伴,也是大人對小孩進行孝親敬老教育的生動素材,一家老小在屋內吃飯,有時父母抬頭望見頭頂正在給黃口小燕喂食的老燕,總會觸景生情,發一番感歎,念叨著養家糊口的艱難,教育子女不要忘記父母的養育之恩。
烏鴉和貓頭鷹最不討人喜歡
如今想來,鄉間最不受人們待見的鳥有兩種,一種是烏鴉,俗稱“老鴰”;另一種就是貓頭鷹,因頭部像貓,俗稱“咕咕喵”。
烏鴉個體較大,通身烏黑,正應了“天下烏鴉一般黑”那句老話,多在高樹上用幹枝搭巢,經常出沒於陰森恐怖的墳地和深林。

烏鴉的叫聲嘶啞難聽,且經常出現在深夜或黃昏,“呱呱——呱呱……”,淒厲的叫聲讓人聽了陰森發瘮。
老輩人常說,老鴰是凶鳥,叫聲難聽,不吉利,鄉間形容一個人不會說話常用“老鴰嘴”來形容。
在鄉間,貓臉鳥身的貓頭鷹也被人們視作不吉祥的凶鳥,人們避之唯恐不及。貓頭鷹有夜視功能,晝伏夜出,越到晚上越活躍,夜深人靜之時,冷不防發出幾聲似哭似笑的叫聲,任誰聽了都會脊梁溝裏發涼。
農村有句老話:“不怕咕咕喵叫,就怕咕咕喵笑”,意思是說,夜裏聽到貓頭鷹的叫聲倒不是多嚇人的事,就怕聽到貓頭鷹發出一連串的瘮人笑聲。
說來也怪,在舊時的鄉間,哪戶人家有年老之人或者重病人行將辭世時,貓頭鷹便會在附近出現,發出類似人笑聲的怪叫,故而民間把貓頭鷹叫做“報喪鳥”,有“夜貓子進宅,無事不來”之說。

此外,貓頭鷹奇特的貓臉長相也增添了一份詭異的色彩。民間認為,貓有通陰的神秘力量,尤其是黑貓。
過去村人去世入殮之時,最忌諱有貓從屍體旁邊經過,容易引起詐屍。當然,也有科學分析說,出現詐屍現象是因為貓毛容易起靜電。孰是孰非,不得而知。
不過,我從一本科普雜誌上倒是看到過一篇文章,說的是貓頭鷹與禿鷲一樣,對人之將死的氣味特別敏感,並容易引起興奮,往往提前聞到就循著味道找去。貓頭鷹瘮人的“笑聲”,不過是嗅到“獵物”的興奮而已。
動物本性如此,其實不是貓頭鷹帶來的死亡,而是死亡引來了貓頭鷹。
貓頭鷹本是大大的益鳥,一隻貓頭鷹一年能吃幾百隻田鼠,可以說是莊稼的保護神,卻因為古怪的“笑聲”背了千年罵名受了不白之冤,想想著實委屈和無辜。
(圖片來自網絡)
作者簡介
梁永剛,男,1977年生,河南平頂山人,散文作品《風吹過村莊》2016年4月入圍首屆浩然文學獎,出版有散文隨筆集《愛到深處情自濃》,現供職於河南省平頂山市人大常委會研究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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